“最放心不下的就是27个月的儿子,但现在实在是走投无路。”昨日,41岁的宋学文告诉新京报记者,希望能得到来自社会的帮助,让他可以通过治疗多活一段时间,陪陪只有27个月的儿子。
时间回溯至1996年1月5日,20岁的吉化集团建设公司工人宋学文,在工作途中捡到一个金属链。两小时后,宋学文头晕恶心、身体红肿、布满水疱……
事后查明,宋学文所捡的金属链为放射性金属铱-192。经诊断,宋学文全身受照剂量约2.4gy,局部达3738.8gy,超过正常剂量0.5gy的7477多倍。此后宋学文历经7次手术,四肢除右胳膊外都已被截去。
宋学文提起诉讼后,吉林省高院2000年终审判决,吉化集团建设公司r射线探伤机放射源失落后,超剂量误照宋学文致其终身残疾。该公司除已支付的抢救治疗费用外,另行赔偿宋学文48万余元。此案是国内首例核辐射案,宋学文也成为当时受核伤害最严重的人。
此后十几年里,宋学文娶妻生子,他感觉生活又有了奔头,好日子就要开始了。但从去年开始,宋学文病情突然恶化,被告知随时可能离世。
谈治疗 “现在没有办法,只能硬挺着”
新京报:现在身体情况怎么样?
宋学文:去年年底病情突然恶化,开始吐血。当地医院查出的结果是肝硬化和囊肿。今年7月在北京307医院复查,结果是眼睛有放射性白内障、记忆力损伤、右手神经瘤,还有肝硬化、胃肠道出血和糖尿病。医生列了几十个要检查的项目,最快一个月能检查完,费用最少要五万元,还不包括后续治疗。太贵了,在医院待了一个星期,没办法,我自己办出院回家了。
新京报:之前都经历了哪些治疗,效果怎么样?
宋学文:1996年核辐射昏迷后在307医院治疗。3年里,四肢中除了右胳膊,其他的都截去了部分。然后又从肚子上开始往伤口植皮,吃各种药。后来出院了,虽然身体感觉一直不是很好,但也没出过大问题,而且也没什么钱去复查。
新京报:接下来如何治疗,家里经济情况还能不能去维持(治疗)?
宋学文:治疗要花很多钱,家里的收入只能勉强维持生活,外面还欠了将近30万元的债。妻子也有糖尿病,每天要注射胰岛素。今年来北京,医生说我肝硬化导致了门静脉曲张,随时都可能破裂。但是现在没办法,只能硬挺着。
谈父母 “忘不了他们忧伤无奈的眼神”
新京报:最初的那段时间,你是怎么挺过来的?
宋学文:出事后的第三天,父母和妹妹来医院看我。我们就互相那么看着对方。忘不了他们那天的眼神,充满了忧伤、无奈和强忍,看得出来他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我能理解他们的心情,离家时还是个健康的大小伙子,结果突然人就躺在病床上,除了脑袋,身体其他地方都动不了。
我冲着他们强挤出一点笑,跟他们说我没事。就是从那一刻起,我告诉自己,既然什么都做不了,那就为了父母活下去。
新京报:对你而言,当时最痛苦的是什么?
宋学文:疼!24小时不间断的那种疼。受到核辐射,身体上最明显的一个症状就是皮肤溃烂。我最开始是右腿不能伸直,之后就变得红肿,全是水疱。还有就是肌肉坏死,眼看正常的手指,慢慢变得像筷子一样。现在我右手的手指也都被截去了一半儿。说实在的,这些肉体上的痛苦我还可以忍。真正让我感觉到压力很大的是,出院之后的精神压力,那段时间我很自卑。
新京报:治疗结束出院之后,你是怎么生活的?
宋学文:以前在医院的时候不觉得什么,等真正离开之后,我发现生活处处都需要别人照顾。自己坐都坐不稳,吃什么东西也要额外注意,稍不留神就会拉肚子。有次我上厕所照镜子,被自己吓了一跳,那次真的是击溃了我心里的防线。面对自己残缺的身体,真的有点害怕。说实在的,那时候我很自卑。
谈妻子 “她的鼓励,让我乐观去生活”
新京报:你曾说过自己能坚持下来,妻子的帮助很大?
宋学文:我和妻子是后来在北京认识的,她也是吉林人,没嫌弃我,每天背着我上下楼,照顾我的饮食起居。我们俩结婚了,她经常鼓励我,要我看开些,乐观地去面对生活。结婚后我俩就回吉林老家,在山沟子里开了个幼儿园,生活那时还能过得去。
新京报:目前家里的收入主要靠什么?
宋学文:我和我爱人2008年的时候办了一个幼儿园,之前主要是靠这个。我家在农村的山沟子里,一个孩子收350元,还供饭。但现在也不行了,有时候每年最好时是能够持平,大多数还都是负债经营。
从医院回来之后我开始通过微信,卖家乡特产大米。每袋挣个几块钱,想让自己有个事情做。上个月还好,挣了800多块。
新京报:卖的大米都是你自己搬吗?
宋学文:嗯,也没钱雇人。一袋差不多三四十斤,主要就是靠右手来搬。之前治疗的时候,五个手指其中的一个被完全截去了,其余的四个也都被截了部分,植了皮。看上去还挺吓人的,像这样应该不能说是手了吧。
用力多的话伤口会疼,然后肿。但还是咬牙干下去吧。自从有了孩子,我就意识到,作为一个丈夫、父亲和男人,这些是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。
谈儿子 “孩子还小,想给他一个保障”
新京报:后来病情有复发吗?
宋学文:核辐射这种病是终身潜伏的,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暴发。当时出院时还被告知,因为核辐射改变了染色体,丧失生育能力。但前年,我意外得了一个大胖儿子。我和妻子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。到他半岁的时候,我和妻子看着他,还都不敢相信。儿子真的是我生命中的奇迹。他让我觉得生活又有了奔头,好日子就要开始了。
新京报:孩子现在多大了?
宋学文:27个月,男孩儿,特别可爱、懂事儿。刚还叫我去吃饭。结果一个没站住,摔地上了。现在放心不下的就是我这个儿子,他还太小了。我唯一的想法就是能有个好身体,然后可以照顾他,给他一个保障。
新京报:儿子知道你生病了,而且很严重吗?
宋学文:孩子还小,很多事情不懂。但他知道照顾我,很听话,有时给我捶背。前几天我摔倒了,他赶紧去扶。但说实话,我现在的身体,就像脖子上悬着一把利剑,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落下来了,心里真的是没底。
新京报:以后还有什么打算?
宋学文:当时第一次治疗的时候,医生说我只能活到40岁,今年我41岁了。其实这些年都习惯了,笑着面对吧。现在生活上的不便就是记忆力受到损伤,有的人见第二面就不记得了,肌肉也在萎缩。如果可以,多活一段时间,陪着孩子。